您的话我都记着

——记治黄造田工程铁姑娘队杨玉花

乜霞

那天，我们走进了张家沟村杨玉花家，花园里的草已经冒出了地皮，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。听说我们要和她聊聊她的红军母亲和她自己时，她起身从另一个屋里拿来了三个相框，思路很清晰地指着照片，说着往事。每当说到她的母亲时，她不止一次流下了眼泪。

“我是从小听着母亲讲爬雪山、过草地、打胜仗的故事长大的。”她说生产队的时候，总有干不完的活、总是吃不饱，每晚头一挨到枕头就打瞌睡，可母亲总有讲不完的长征和革命故事，睡得迷迷糊糊时母亲若有若无的声音总在耳畔喋喋不休地萦绕。

从她的回忆中，我们得知她母亲吴英秀13岁离开老家四川省南江县参加了红军，跟着红军爬雪山、过草地，经过了万里长征，曾经在红四方面军女子独立团当过红军的连长。一条山战役失败后被俘，被迫嫁给了当时在马步芳部下任军需处主任的父亲。由于父亲身份的影响，那时候的日子很不好过，怕出门、怕见人，怕别人追在她后面骂“红军婆、叛徒”，每次出门情绪都会很低落，这种时候母亲总是会说，你们是红军的后人，别人的骂、不理解和另眼相看，都没有当年长征时挨饿挨冻挨枪子那么难受，要有咱们红军的硬骨头，啥苦都要吃。

杨玉花的父亲在她6岁时因平叛扩大化蒙冤入狱，那时候，交通和信息都不发达，在收到父亲无罪释放的消息后，一家人眼巴巴地等了一年，依然没有等到父亲，后来经过多方打听，才知道父亲因为饥饿和疲累倒在了回来的路上，再也没能站起来。

那时候家里姐妹众多，家庭经济困难，根本没有能力去寻找父亲的遗骸，母亲常常以泪洗面，但面对悲伤不已的6个儿女，母亲挺着即将分娩的肚子，站在夕阳的余晖里斩钉截铁地说：“相信毛主席，相信共产党”。母亲挺着大肚子站在阳光下的身影和坚定的教诲，成为了杨玉花内心深处的铮铮誓言。

那一刻，她感觉到了母亲的力量，并暗下决心，往后一定要活成母亲的样子。日子还在继续，母亲在大锅饭的集体食堂里做饭，杨玉花几个姐妹在生产队里拼命挣工分。

随着时间推移，三个姐姐陆续嫁了人，后两个姐姐因为身体原因留下六个孩子后又相继离世，面对一群没了母亲的孩子，母亲吴英秀毅然承担起照顾孙子的责任。家里还是那么忙，那么困难，为了孩子们的健康成长，杨玉花答应母亲要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她们。她把姐姐的几个孩子们接到家里，毅然决然地承担起做母亲的责任，吃饭穿衣学习，样样不落下。慢慢地，杨玉花发现，自己在不经意间就变成了母亲吴英秀年轻时的样子，唠叨、碎嘴。她把母亲说过的“我们是革命的后代，要做个好人，要做个诚实的人，要宽容”的要求始终挂在嘴上，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老红军的后代，和别人不一样。

这一晃就是十几年，侄子侄女一个个考上大学并有了一份工作，杨玉花才发现自己早就过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面对母亲的歉疚，婚姻生活的困惑，杨玉花始终做到坦然相对。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为村集体、村民服务、照顾孩子上。这期间，杨玉花曾经当过7年的生产队劳动组组长，3年的民兵连长，3年的生产队长。在这段时间里，37岁的杨玉花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爱情，也有了女儿。

命运总会在最幸福的日子给人当头一棒。女儿3岁的时候，丈夫莫名失踪，寻找多年无果。杨玉花没有抱怨生命的不公，既当爹又当妈，还要照顾哥哥、姐姐们留下的孩子，管理村子里的事，生活的负重可想而知，可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红军的后代，她无怨无悔地为这个村子、为家里人遮风挡雨、出谋划策、操心出力。

1976年，河阴公社为了让全社的社员吃饱肚子，在红柳滩展开了一场历时三年的围黄造田大干工程。依靠着人拉肩扛，在黄河岸边筑起了一道大堤，在乱石滩上造出了几千亩农田。当时，为了在急、难、险的危急关头能有人冲锋陷阵，河阴公社张家沟大队的16名共青团员姑娘组成“铁姑娘”队，哪里有险情，她们就冲到哪里，哪里苦最大，哪里就有她们的身影。她们和男社员一样住着帐篷，吃着一半是面一半是沙子的饭，早上还要按军事化管理的要求跑早操。

时任“铁姑娘”队副队长的杨玉花更是不甘人后，事事争先，苦活、累活、险活、难活总是抢着干，天寒地冻的日子，有时不得不下黄河，黄河水溅到身上，不一会就将衣裤冻得硬邦邦的，但她从不畏惧，还主动请缨带领一群姑娘干最艰巨的任务。为了把流动红旗一直扛在自己队的肩上，她甚至组织人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干活，那时候肚子就没有吃饱的时候，但是大家的激情依然不减，只要在每天总结大会的广播里听到张家沟村“铁姑娘”队取得了会战第一的好成绩时，所有的累又化为了第二天继续干活的动力。每天晚上，坐在潮湿的地铺上，杨玉花一边挑破手上的水泡，一边又在心里筹划着第二天要干的事。那时候一直有一个信念在支撑她：我是红军的后代，所有苦都能吃得了。看着队长陶秀兰在堤坝前火线入党，杨玉花止不住湿了眼眶，因为父亲身份的尴尬，她不符合入党条件。但是，她一直记着母亲说过的话，自己是老红军的后代，要把吃苦耐劳的传统传承下去。在她们的带领下，40天的治黄造田会战中，流动红旗在“铁姑娘”队战地上高高飘扬了30天。

说到曾经的辉煌，杨玉花的脸上就有了身为老红军后代而没有给老红军丢脸的骄傲。

在治黄造田工程结束后，杨玉花依然担任着生产队长、民兵连长等职务，她积极参与到村里的矛盾纠纷调解。她正直公平、说到做到，在群众中有着良好的口碑。随着年龄的增大，杨玉花逐渐退出了村干部的行列，但她退职不褪色，村里人遇到难解决、难办理、难调处的问题时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，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也是她。

杨玉花说到做到、雷厉风行的泼辣干劲和宽以待人、包容大度的做事风格不但影响着家里人，也影响着年轻一代的村干部、村里的群众。现任张家沟村妇联主席的赵建华说，杨姑姑抚养照顾的孩子现在都在单位上班，条件都不错，还经常回到村里和村里人聊天吃饭，和老百姓亲近着呢。村里人只要遇到糟心事、烦心事、难办事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姑姑，不管多大的事，只要和杨姑姑聊一聊，所有的疙瘩就解开了，再大的事也就不是事了。

一个人、一句话、一段家庭的记忆，一份家庭故事的传承，都会成为良好家风的载体。这个曾经用炮火洗礼过的红色家庭，用无怨无悔的付出、宽以待人的包容、迎难而上的勇气在这片黄河谷地上用言行诠释了中华民族的坚韧、善良、奉献的优秀品质，和千千万万的贵德儿女一起，用信念和力量铸就了“真干、实干、苦干”的治黄造田精神。